【炤云炤】千年梦
bgm：黄泉月 by hita
设定瞎掰的。
山中不知岁月老。
在栖霞的时光，恍若没有尽头那般悠长。金色小兽身处其中，时而清醒，时而懵懂。清醒的时候明白，自己不是野兽，此处并非吾乡。而懵懂之时，则更像身处一个无比漫长、却无法回想的一夜之梦当中。每当从中醒来，幼兽都发觉自己本能地蜷作一团，是一个不安的姿态，无论四季，无论时节。那是怎样的一个梦啊，幼兽一次都未曾回想起来。只是梦醒时分，本能地感觉得到，在心口鼓动的地方，残存着些许情感。在很久很久之后，才懂得的名为悲恸的情感
他其实清楚，自己已经不在了。缙云这个人，早已死去。
如今尚存的一缕神识，只是因托生的辟邪幼兽灵智未开，在其神魂不稳之时产生。即便如此，这一缕自残魂而生的前生神识也极度孱弱，大多时候如主体一般懵懵懂懂，关于前生的记忆也时有时无。但至少，他记得“缙云”这个名字，记得跟幼兽相似的飘零的童年。而作为“魂”，甚至可以脱离主体四处游荡。
最开始是栖霞山下的村庄，之后更远一点，更远一点。渐渐地他似有所感，自己在找寻着什么。如今是什么年月？过去了多长时间？此处何地？去向何方？统统没有答案。他记着自己的名字，存着那点若即若离的记忆，循着残魂之中一点点难以消去的执念，在每一次脱离本体的时间里漫漫漂泊。
大梦初醒已千年。世间早已变得如此喧哗，他的世界却寂静如斯。故人不存，故地不在。但即便早已化作灰烬，沉沦数千年，孱弱至此，生前残留的星火般的念想，仍然铭刻在这最后的一丝意识当中，迫使他不断地寻找下去。
那夜，也不知是何夜，月色散华如流水，映衬着一池清辉，偏叫那飞落的红叶搅碎出层层波澜。他飘至此处，不禁呆了，意识一刹那清晰起来，与此相似的画面接踵而至。
月色尚好，清波如鉴。他散开长发，踏破而行。
“缙云。”有人唤道。
他扬眉去看，见泽畔树下，那人手持陶罐向自己致意。随后抬手一饮，再一掷，西陵制式的瓦罐直直冲他飞来。
嘿笑一声，足尖踏水，他飞跃而起，激起水波四溅。人在半空，太岁出鞘，雷光般斩下之时，踏水之声与瓦罐碎裂之声仿若同时响起。随即旋身，太岁自下而上划出利落的弧线，醇香的酒水与幽泽清水飞散在每一缕漆黑发丝之间，与雪亮的剑光一道倒映出千万重秋色的浓墨重彩。
清水如瀑，哗啦落下。酒水也自剑势落入他的喉中。归剑入鞘，他看向了递酒来的那人。那个时候，或许是带着笑意的吧。
但记忆当中，那个人的容颜已经模糊不清了。连一个微笑的表情，都再也做不到。
山中的金色小兽紧紧缩作一团，无意识地呜咽出声，听之哀切。
那之后又过了很长很长时间。四季更迭，岁月如梭，两百多年倏忽而过。他的意识已经越来越模糊了，连产生遗憾之感的余暇都不曾具备。大概还在顺着那河水吧，一直一直飘零，直到无声无息，再度化为乌有。
河道越来越深，四周也越来越暗。这或许就是最后一次拥有意识了，他模糊地察觉到。已不知身在何处，忽地一个激灵，见到满地长明灯。
“眼”之正中，莲台之上，守护此地的灵全都被激活了，挥动手中的武器对准了外来闯入者。一道道绿莹莹的灵脉击打在那团金色的神识之上，每一下都引起神识的颤动。那颤动越来越微弱，也预示着神识的渐渐消亡。但就像人体在地面爬行，金色的光团一刻不缓，坚定地向着岛中心的棺椁移动过去。
大概是走马灯的缘故，他都想起来了。
短短数十载的人生也好，四千多年轮回路上中的沉沦也好。到死也无法放下，化作残魂也念念不忘的执着也好。
已经没有时间了。每一下灵脉的打击，比起残缺命魂在冥府的经历都毫不起眼，只是在这个时候过于碍事了而已。
足以撕裂意识的痛楚中，他回想起来那片花海。
那时他脱离战奴身份不久，还在西陵习剑。这种如雪一般那样白的花，在西陵城内和郊外都很常见。花海中他落了单，独自面对一只受伤后狂性大发的獍兽。将那时还并非太岁的佩剑刺入妖兽心脏之时，不知哪方的血模糊了他的所有视线。天地被血色侵染。在近乎晕厥的疲累之中，他看到一个走近的身影。
“花。”对方说 ，语气淡到近乎冷漠，“沾到你头发了。”
他刚准备费力抬手，发间微微触动，染血残花被苍白的手指掂下。
那便是他们的初遇了。
到此为止了啊。降落在棺椁之上，他最后这样想到。
模糊的感知中，有红色的光团骤然出现。
四周的灵通通一滞，面对主人苏醒片刻的神识恭敬退下。
红色的光团绕着那微弱的金色转了一转，稍稍停顿，静静地靠了上去。
那瞬间，就是永恒了。漂泊数千载的残存意识发出无声的喟叹，似是疲倦，似是满足。那最后的金色沉入莲台中心的棺椁，在红色神魂的身边，依靠着自己亲手斩首的骸骨，永远地消散在了天地之间。
“北洛？你怎么样？”
“我没事。师娘，我是不是又发梦了？”
“是啊。还说着梦话，念着‘乌照’什么的。”
“‘乌照’？那是什么……我、我怎么哭了。没事、没事的。师娘你别担心。”
在那之后，幼兽不再是未开智的幼兽。北洛也再没做过那样的梦了。
end
